抑郁“医疗化”这个词,最近因为一篇文章进入我的视线,一下击中了我隐隐的担忧。
近几十年,尤其是近10来年,经过政府、媒体广泛地传播、教育,抑郁症已经在我国形成了广泛的社会认知,患者数量也随之越来越多。自从有了“抑郁症”这个概念,只要青少年自杀的新闻出现,媒体公布的自杀原因常常都是“抑郁症”。抑郁症会导致自杀,那么,抑郁症自然就很恐怖,因而也引起了社会、家庭、学校和政府普遍的担忧和广泛的关切。今年开学初,还有“儿童医院心理科爆满”的报道出现,可见“抑郁症”这个词确实已经被大家所熟知,并且成为家长焦虑、恐惧的来源。要说深入人心也说不上,但孩子出现厌学、不愿意出门、不爱和朋友玩等行为,家长第一个怀疑的可能就是“我的孩子是不是抑郁了?”随之而来的想法就是“我是不是应该带孩子去看医生吃药?”然而,从诊断、致病原因到治疗,抑郁症的生理—精神医学模式还是一个颇具争议的话题,对此有不少专家提出批判性的看法。我担忧的地方就在于,抑郁症成为了一张病历标签,一张贴在任何有抑郁情绪的青少年身上的标签。2021年11月,曾有消息称我国教育部准备建立学生心理健康档案。这意味着被评估为有心理障碍的青少年学生将永远被贴上病历的标签,而这个比例被认为高达近25%。可以想见,如果真这么做,就意味着至少四分之一的青少年升学、求职、升迁,也许还有婚恋,都会受到不利的影响,他们的命运将因为一个并不严谨的精神医学诊断而变得更加艰难。学生心理健康档案的事后来没了下文,但愿已经作罢了。不论你是小学、中学、还是大学,不论你在上学、工作、还是退休,只要你是一个有情绪的正常人,都有经历抑郁情绪的时刻。当然,每个人抑郁的具体原因不尽相同,有的人面对的困难相对单一,有的复杂、多元一些。但概而言之,都遇到了可以统称为人生困难或者负性生活事件的挑战,不外乎人际冲突(涉及亲子、夫妻、婆媳等家庭关系;同学或师生关系;同事、上下级关系等);失败或挫折(包括学业、职业、事业上的),意义感缺失、迷茫,以及疾病、生死忧惧等。
抑郁情绪是一种正常的情绪反应,通常表现为短暂的心情低落、缺乏愉悦感、兴趣下降等。
而抑郁症则是一种严重的情绪障碍,它以显著而持久的心境低落为主要特征,并伴随着一系列的身体和心理症状。
例如自我评价过低,认为凡事都对自己不利,自己是最不幸的人,不会有好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严重的抑郁症患者还会出现精神病性症状,例如妄想或幻觉;一些患者会有自责和自罪观念,认为自己的存在给周围的人带来了麻烦,这种麻烦不可饶恕,认为自己对不起家人、朋友和同事,进而出现自杀观念。
进化精神病学奠基人兰多夫·内塞指出,抑郁是情绪症状,不是疾病本身,就像发烧、咳嗽是症状,而不是疾病本身一样。
我们应该区别看待这两个概念。
03
在那篇提到抑郁症医疗化的文章中,引用了美国精神病学家范德考夫这样一句话
“如果抗抑郁药真的像人们以为的那么有效,那么我们社会的抑郁症早就不成其为大问题了。抗抑郁药的使用量在持续攀升,但它并未减少抑郁症住院的数量。”
确实如此,如果只是单纯依赖药物,想要让人摆脱抑郁情绪带来的困扰属实是不切实际。
请注意,我并不是否定药物的作用,药物一定有它该起的作用。例如发烧要吃退烧药,是因为持续的高烧会引起其他并发症,年龄小的儿童还可能高热惊厥。抑郁症要吃抗抑郁药,是因为伴随抑郁症的自我评价过低、幻觉妄想等症状需要得到控制,甚至情绪得不到控制人可能会伤害自己。这都是不得已必须要控制的症状,控制症状不等于掩盖病情。药物治疗的是抑郁症的”本“,也就是症状表现,然而它的根,也就是抑郁情绪产生的根源,需要进一步去寻找。